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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找你来干什么吗?”
人,总不可能方方面面都看到,总有看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在当领导的岗位上,只有那种让底下人猜不到心思的领导,才最让人害怕,或者说敬畏。
宋子文倒不是想要故意摆权术,而是故意诈一下眼前这位表情明显不对劲,看着有点要羊癫疯发作的惊恐的部下。当然,这同样是当领导的权力。
他可以选择和风细雨的风格,也可能选择寒风凌冽的冰冷。他在宁波没有根基,他想要站稳脚跟,就不得不采用最直接和最有效的办法,立威。立威的目的不是为了将所有的问题找出来,而是在短时间内,让手下对于他产生一种敬畏感。而不是谁也指挥不动,被当成菩萨供起来的状况。
“这个,这个……卑职实在想不出来!”
朱局长在心里对宋家人统统问候了一遍,可是面对宋子文冰冷的脸,他是心里叫屈不已。
土地。
在城市改造之中,拥有土地就是城市之王。在纽约,曾经拥有整个曼哈顿岛的罗斯福家族,还有后来拥有价值超过2000万美元土地价值的阿斯特家族,都是这座城市的王者。而土地交易,是钱权交易最为泛滥的区域。朱局长本人虽然不敢太过贪心,但是有些人的面子……他根本拒绝不了。宋子文冷不丁地叫他说,让他说什么?
难道把他收到的好处的人名单都列出来,给宋子文当卧底,把宁波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一网打尽?虽不至于如此夸张,可真要到那时候,别说朱局长了,宋子文也兜不住。而且也不涉及强买强卖的事,只不过是暗箱操作,让商人少付出一点土地的置换金而已。
其实朱局长也当的挺憋屈的,他想要收礼的几个人,人家不给他机会。而送礼的人,他又不敢拒绝。这个局长当的,整天都是心惊胆战的,让人绝望。站在宋子文的面前,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想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让自己心脏承受巨大压力的话:“土地工作很复杂!”
见宋子文脸色不对劲,朱局长立刻改口解释起来:“工业区的土地,都是政府按照市价核定之后,溢价五成左右从农民那里收来。然后再溢价一部分作为拍卖标的。政府在中间赚取差价,但是工业区内的道路,水电等投入都需要政府支出。所以土地的置换很难做到透明,让大家都看到……”
“没问你土地拍卖的问题,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连查账都查不出来,都是暗箱操作,你就是拍着胸脯说的再响,这宁波城也没人会相信你没拿好处。”宋子文一口咬定朱局长根子不干净,这话多少有点武断,可他多精明的一个人,能看不出来土地转让中间巨大的利益挂钩?
真要查的话,那是一桩窝案,牵一发而动全身。
可眼下,宋子文没有打算往这方面下手。他根基未稳,就匆匆对最难攻克的问题下手,显然是不智的选择。他下手的地方更多的是对和民生相关的部门,比如说粮食局、税务这些,这些地方真要是混进几个黑心的,老百姓恨的牙痒痒,可就是拿他们没办法。宋子文上台之后,就对这些部门下手,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要不了几天,街面上的气息焕然一新,百姓就会知道是新市长在做事。
到时候,宋子文的声望有了,自然推行他一套管理办法有了更多的选择。
可眼下,宋子文觉得这位朱局长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需要在政府部门之中有一些帮手,而朱局长的材料上是本地的官员,在宁波,朱葆三的身份是超然的。不同于王家,朱家是商界领袖,当然这也是王学谦不去争的原因。
而朱局长很可能会和朱葆三沾亲带故,已经快要耄耋之年的朱葆三,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和精神都很好。还能经常出席商会,慈善等场合,是不少人心中的主心骨。
如果能够拉拢朱家,宋子文认为自己就算没有王学谦这个后台,他也能在宁波做的安稳。
当然,宋子文还是有点孤傲的性格,认为自己靠着王学谦的私人关系才进入了浙江官场,内心总是觉得有点气短。性格上比较好强的宋子文开始了他在宁波官场的修行。第一件事当然是收服政府的大管家秘书长,不过对方很难驯服,于是他把目光放在朱局长的身上:“朱会长和你是亲戚?”
谢天谢地,市长大人的办公室内总算是有点温度了,仿佛一下子从冬天进入春天,暖烘烘的空气,湿润的让人不想动弹。可朱局长心头却是苦涩不已。
他和朱葆三有什么关系?
他们甚至都不是一个县城的,只是恰好姓朱而已。朱局长是想过要隐瞒他和朱葆三的关系,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好让宋子文误会他真的有什么大后台。可问题是,他敢吗?
要是宋子文知道了真相,转眼就来查他,他可是一查一个准啊!
“怎么还在出汗?”
电风扇嗡嗡地声音,驱走了部分的暑气,可是对于朱局长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刚才他是冷的出冷汗,现在是心里热火朝天,出的是热汗。总之,朱局长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有脱水的危险。宋子文叫来秘书,送上一杯凉茶,朱局长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之后,才心里冷静了一些。
与其哄骗宋子文,还不如投靠。这个念头是在喝茶的时候才想起来的,宋子文在宁波没有根基,那么就证明他手上没有可用的人。而土地局可能没有警察局、税务局来的重要,用起来好用。但至少也是政府下的一个大局,地位还是有一点的。朱局长想到这里,眼神清明了不少,担心还是有,可不是那么严重了:“实不相瞒,在下和朱葆三会长虽然是同姓,可两家并没有往来,更不要说是亲戚了。”
说完,朱局长眼巴巴地看着宋子文,像是一个嫌疑犯,站在法庭上,眼神盲目中带着一点希望,等候判决书下来的那一刻。
对方的意思宋子文立刻就读懂了,他不在乎什么本地势力背景,而是在意眼前这个人是否可以给他冲锋陷阵:“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局长的?”
“本来我是工业区所在的那个县的县长,后来开发工业区,我又不懂工业,连工厂都没有见过。县撤销了,可是市里的土地局谁也不敢干,最后让我临时干一阵,没想到一坐就是一年多。想要调职务,也没人点头,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
说到如何当上土地局局长的位置,朱局长是一肚子的牢骚,原来这个表面上的肥差,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好做。
反而像是踩在一颗雷上,随时随地都会爆炸。
没有朱家的关系?宋子文也不懊恼,有得必有失,如何有朱家的支持,自然是好。可是没有朱家支持,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他更加自由一些。想到这里,他脸色缓和了一些:“火车站旁边有一块地,一直空着,应该属于工业区的规划之内吧?”
“这块地啊!”
朱局长觉得今天这一天是糟糕透了,原来宋子文关心的那这块地。因为地理位置好,距离港口和火车货运站的距离都非常靠近,而且还在公路的边上,拥有得天独厚的位置,条件优越,甚至在甬江边上,可以建立一个能够让千吨级船舶停靠的码头,是个商人就能一眼看出这是一块风水宝地。可这块地却一直没有被开发,自然会引起人的注意。没开发,肯定是牵扯到了高层,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局长就能够解决的,他为难的看着宋子文,陪着小心道:“市长,这块地来头很大,最好不要动。”
“你是说连我都不能动?”宋子文冷哼一声,摆出市长的架势来,朱局长真的吃不消。
他诚惶诚恐地赔罪道:“不是说您,是因为这块地是前任市长交代下来,必须要空出来的,很多人都想过这块地,可是都被驳回来了。连政府开发都不行……”
“你是说叶市长?”
“不是前任……”
“王市长?”如果是王学谦说过这样的话,那么别说宋子文了,谁来都不好用,都要歇菜。王学谦要是说,宁波最好的工业用地就是用来放牛的,没错,宁波上下都会欢呼,咱们就是这么任性,谁也管不了。
“是首任朱市长……”
相比王学谦来说,朱葆三还要相对的容易对付一点。为难的话,也不是宋子文为难,而是王学谦为难。朱葆三在宁波建立之初,或者说浙江系的前身,是有过不可估量的贡献的。这份情谊,王学谦必须得念。如果宋子文突然冒出来要对朱家不敬,连王学谦都会很为难。一方面,宋子文是自己请来的,不能让宋子文寒心;另外一方面,老臣子们都看着呢?王学谦可不敢做出离心离德事来,最多也就是劝其离开要害部门而已,可这样已经很过分了。
朱局长见宋子文的脸越来越黑,显然也被吓住了,在他心里已经将宋子文当成了宋阎王,凶神恶煞的紧。
宋子文没有想到的是,这块位置最好的‘荒地’竟然在背后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故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如果这块地没有人大背景的人说话,根本就不可能被闲置下来。
想到这里,宋子文摆摆手,让朱局长离开:“你先回去!”
朱局长张了张嘴,想要劝几句,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在对方的眼里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局长。生死都捏在对方的手心里,缩了缩脑袋也就不言语了,可在他起身走两步,准备伸手开门的那一刻,宋子文的声音却从会客的沙发位置传了过来……
“半个月之后是土地局查账,你做好准备!”
宋子文查账,从来都是冷不丁的派人入驻,从来都没有提醒过什么时间点的。这让朱局长心头狂喜,他忽然发现刚才受到的惊吓都是值得的,原来宋子文还有这层意思。
一直没有什么考上的朱局长巴不得有给人当小弟的机会,这一刻,他终于满面春风地给转身,远远地对宋子文恭敬道:“卑职知道,一定不会让宋市长失望。”
“不是让你做给我看,是让你做给宁波的市民看,不要让市民失望!”
宋子文笑着纠正道,其实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从下属中有了微妙的改变。
朱局长连忙改口:“是是,不让市民失望。”
来的时候步伐沉重地如同是赶赴刑场,而回去的时候,朱局长竟然在政府大院里谈笑风生,仿佛故意做个人看似的,他和宋子文的关系不一般。
反倒是宋子文在朱局长离开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举棋不定地难以抉择。杀鸡儆猴这种事情古来有之,但那有上山打老虎来的轰动?可如果是朱家,还真的不好下决定。也不见得是朱家,只不过是朱葆三说过一句话,继任者们都认同了。而朱葆三也不是中饱私囊,这块地根本就不在朱家的财产名下,而是隶属于政府。
说实在,宋子文觉得这样的情况很奇怪,这是一块肥肉,肥的滴油,可仍是没人下嘴,他不知道那里出了问题。感觉很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跟着哥哥一起来宁波散散心的宋三小姐,笑声如同银铃般地飞进了院子,很难相信,他的这个妹妹已经是老姑娘了。仿佛一切都像是在纽约的时候,宋三小姐还是一个十六七岁,无忧无虑的年纪。
宋三小姐在冲进大门之后,反而被家里烟雾缭绕的气氛吓了一跳,赶紧端起门口的架子上脸盆,还以为着火了呢?
水还没有泼出去,宋子文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小妹,今天玩地开心吗?”
“哎呀,你在家啊!吓我一跳,怎么抽这么多烟?”宋三小姐埋怨地白了一眼哥哥,随即走到窗台边上,开窗通风。宁波的房子,有钱人家喜欢建二层的围楼,一来私密度很好,而来江南潮湿,人住在底楼冬天冷地受不了,夏天闷地受不了。而二楼的房子就没有这样的问题了。
一边开窗,一边别着身体扭头问宋子文:“心情不好?”
“不是!”
宋子文原本不愿意将工作上的事情放在家里说,可是这件事情很麻烦,处理不当,会引起难以挽回的坏影响。可是在宁波,他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自己的秘书显然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和秘书商量?想来想去,只能是家里的小妹了。
将心中的忧虑一说,宋子文其实内心并不指望宋三小姐能够给出什么样的好建议来。
他只是想要将心中的烦闷疏解开来,找个人说一说,说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就像是有些人受不住秘密,可是很不幸地知道了一些自认为隐秘的事,却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你说着急,不着急?憋地实在受不住了,找一棵树,也能说上半天。当然,宋子文不是这样的情况,他是因为最近压力过大导致的。可没想到的是,宋三小姐很镇定地说出了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找子高啊!问一下又不打紧,你是子高请来宁波当市长的,又不是眼巴巴凑上来的。又不是要喊打喊杀地和人过不去,就是问一下情况而已。”
宋三小姐伸手从中式的圆台上给自己到了一杯茶,而她颇为豪爽的姿势坐在绣墩上,让宋子文立刻有种跳出来的错觉:这样下去,他这个妹妹还能嫁的出去吗?
可宋三小姐浑然不知,继续说:“如果是朱市长要留下这块地,而自己不用。肯定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关系在里面,问一下,说不定子高知道呢?”
宋子文点头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可宋三小姐可不会给宋子文台阶下,反而小脾气地道:“哥,不是说你,你这个人就是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喜欢放在肚子里去琢磨。可人的时间是有限的,总不至于为了研究别人而自己难受吧?关键是,还琢磨不出什么来。你看看我……”
“……你是没有想到,宁波的大家闺秀们真的太过淳朴了,像……村姑似的……哈哈……”
好吧,原本无法定义为自己的妹妹的笑声为什么如此撩人,倒不是说吸引,而是撩拨的他这个大哥心绪烦躁,像是噪音似的。而现在,瞬间转移话题的宋三小姐如果让宋子文给一个定义的话,那么就只有两个字——魔性!
……刚才银铃般的笑声……那是自己最为可笑的错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