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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圣人长生子恨不得和鱼初月拉个钩。
“你保证守口如瓶?你发誓?”
鱼初月认认真真地向长生子做了保证, 发誓自己绝对不向玉华子透露他与媚倾城约会的事情。
同时也向他保证, 她会替长生子看着崔败, 一定不让他到玉华子面前煽风点火。
长生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如释重负。
鱼初月不动声色地勾起了唇角。
保证是绝对可以保证的。
反正,玉华子圣人早该收到白凤清的消息了,哪还用得着别人去告状。
鱼初月弯了弯眼睛,‘苦口婆心’地劝说长生子:“圣人,不是我说您,既然这么心虚, 那就不要背着玉华子圣人做那些事情啊!”
长生子立刻不答应了:“我我我我做什么了我!我行得正……”
“嗤!”鱼初月毫不留情地拆穿, “那您干嘛害怕您的道侣知道?”
“我,我就是不想没事找事嘛, 玉华是个醋坛子!”长生子嘀咕道, “没事她都能自个儿编出一堆事来瞎疑心!”
他抱住了胳膊, 仰着脸快步踱到一边, 一副心虚又嘴硬的德性。
“那个,圣人, 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鱼初月露出一点迟疑之色。
“你说你说。”长生子很大度地转过身来, 冲着她扬了扬下巴。
鱼初月左右看看, 稍稍凑近了一些, 神秘兮兮道:“我与大师兄寻到永乐公主府上, 发现那个公主生了个儿子!”
长生子立刻抿了下唇角, 很鄙夷地皱起鼻子:“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非我不嫁, 呸,都是虚情假意,外头的女人哪,说话就像放屁,根本信不得!”
鱼初月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圣人!难道你还指望人家公主一辈子给你守身如玉?!你这样对得起玉华圣人吗!”
“我怎么了我?我早就拒绝永乐了!我明知道媚倾城假借她的身份来见我,我也没去找过永乐本人啊,我清清白白,我就是随口一说,说她说话不算话,我怎么了我?”长生子瞪着眼睛,认认真真地辩解。
“那她生不生孩子关你屁事?你激动个屁!”鱼初月发现长生子这个人有种很奇异的‘魅力’,总是让人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圣人身份,不自觉地冲着他大小声。
长生子噎了下,弱弱道:“我没激动啊。”
鱼初月点点头,不跟他计较,继续说道:“那个婴孩,白发白眉。”
长生子慢慢睁圆了眼睛。
鱼初月继续说道:“永乐公主说,她因为思念你过度,感而受孕,那个婴孩是你的骨肉,身上还带着你的一缕气息。”
长生子白发丛中的耳尖渐渐发红,双手放到身前搓了搓,神色心虚又为难:“感而有孕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但要真是白发白眉还有我的气息,那一定是真的了……永乐真是!我都说了我有道侣,她还这般痴心作甚!这下,可如何是好啊,我怎么向玉华交待啊这……”
鱼初月完全没兴趣告诉他实情了。一看这德性就知道,要不是她和崔败横插一脚的话,长生子还真能把魔胎带回来。
鱼初月冷笑:“呵呵。您自己慢慢想。”
她负着手,准备回到崔败身边去。
鱼初月此刻只庆幸自己和玉华子圣人关系并不好——如果是自己的朋友摊上了这样的道侣,那可不得替她气炸了肺?
“等等等等!”长生子急急唤住了她,“那孩子呢?永乐带在身边养着吗?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么带着孩子也不是回事啊。”
鱼初月转过一双死鱼眼,恹恹看着他:“那圣人你待如何?接回宗门来亲自教养么?”
“那也不行,玉华会撕了我。”长生子为难得对手指,“我得抽个空过去看看再说……”
“随你便。”鱼初月心中冷笑不止。
对长生子这样的人,单添把火是真不够,还得给他准备油锅,直接炸了。
长生子如今这情况,就和那些从小被揍到大的熊孩子差不离——早就油了。熊孩子知道父母不会真伤害自己,无论怎么调皮,也就受点皮肉之苦而已。长生子也是一样,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折腾,玉华子也不会当真狠心要分手,顶多就是吵架冷战分居,反正早晚都会原谅。
这一点代价和任性妄为相比,实在是小到忽略不计。
都是惯的!
鱼初月踩着一块微烫的黑石,轻飘飘地向着洞府方向跃出一大步,道:“我要回去陪着大师兄了。”
和这拎不清的人没什么好说。
正要走,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浑厚正派的男声。
“小师妹——请稍留步!”
鱼初月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来的是白景龙。
他御着剑,一晃便到了近前,向长生子拱手见礼:“圣人。”
长生子满心惦记着‘儿子’的事,草草地嗯一声,自己便抱着胳膊踮到了一旁。
“小师妹,”白景龙面上带笑,转向鱼初月,“我听家姐说了大照国的事情,多亏小师妹机智,才救下了她的性命!真是太感谢了!我出生便失去父母,是家姐一手带大,她若出事,我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小师妹,你与大师兄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日后有什么需要做的只管开口,白景龙万死不辞!”
鱼初月微微一怔。白凤清是白景龙的姐姐?
难怪都姓白,一个是龙一个是凤。
鱼初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师兄不必如此,都是同门,应该的。”
她看了白景龙一眼,发现他变了许多。
从前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春风一样,很温和外放,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但这会儿,白景龙的气质却是内敛了许多,依旧温和,却不太好接近了,有种明显的距离感。
莫非是……在无量天的时候,被她和崔败刺激到了?
鱼初月心中暗暗‘噗噗’发笑,脸上却装得一本正经。
“那个,小师妹……”白景龙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问道,“不知你有没有听大师兄提及朱颜的下落?”
“没有啊。”鱼初月摇了摇头。
“哦……”白景龙勉强地笑了笑,神色担忧,“大师兄说她没事,可都这么多天了,仍不见她回来,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鱼初月:“……”
原来朱颜师姐还没有认他吗?是该给他点教训!
她暗笑着,默默在心中点头。
白景龙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瞒小师妹,我都有些走火入魔了,竟能把大师兄认成朱颜……我现在,根本不敢见大师兄。”
鱼初月很努力地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声。
“呵。”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鱼初月回头一看,便见谪仙般的崔败踏出了濯日子的洞府,携一身清风向她走来。
“把我认成朱颜?”崔败走到白景龙面前。
白景龙吓得连退三步:“大、大师兄、不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崔败面无表情,逼近一步:“眼睛没用不如我帮你炼了。”
“没没没没……”白景龙的模样当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大师兄。”鱼初月轻轻唤道。
就别这么欺负老实人了。
她含笑带嗔的模样令他心神微微一荡,长睫一合,眼神缓了下来。
他望向白景龙:“你是白凤清带大的?”
“是啊,”白景龙松了好大一口气,回道,“我出生之时,恰逢天火流星,整座镇子几乎全毁。幸好家姐没有抛下我,否则也没有今日的白景龙了。”
“嗯。”崔败点点头:“你回洞府,朱颜即刻便回。”
白景龙双目放光,紧张又忐忑地搓着手去了。
崔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揽住鱼初月,足尖轻点,飘然掠回了长生峰。
老实的朱颜仍幻成崔败的模样,正在他的洞府中闭关打坐。
“大师兄,小师妹,你们终于回来了!”朱颜撤去术法,微笑着起身。
鱼初月看着她,不禁想起了和她相似际遇的玉华子,心中轻轻一叹,暗道,‘希望白景龙师兄这回是真正想通了,日后不要再犯迷糊。’
“白景龙若问你这些日子身在何处,你只闭口不言。”崔败面色冷肃。
朱颜心神一凛,身躯紧绷,正色道:“是!”
鱼初月:“……”
要不是她已经看穿了崔败的真面目的话,此刻一定像朱颜一样,以为在替崔败保守什么惊天绝密。
其实他就是蔫坏!
……
恢复了身份的朱颜掠往玉华峰,去见久别的道侣。
玉华圣人喜素静,最烦花枝招展,于是整座玉华峰上的装饰都偏向青、灰二色,有些暮气沉沉。
朱颜和白景龙双修的洞府便是一间大气肃穆的灰石庭院,院中栽着一株老松树。
她刚靠近院子,便听见林怜怜的声音自院中传出来。
朱颜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默立在院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心跳渐渐加速,浑身血液流动也变快了。
白景龙对她的感情她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她知道,他和别人的交往绝对不可能过界,但偏偏又时常踩在令她不舒服的那条线上。
那一日白景龙以为她出了事,表现出的极度不理智,难得地令她心脏狠狠跳了几下。
她其实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回来见他。
但听到林怜怜声音的霎那,一腔热血立刻凉了下来。
若他还像从前那般……
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从前没有鱼小师妹给她剖析那些事情,她只以为是自己心胸狭窄不够宽容。但如今,她心中已如明镜般澄澈,再想用‘老好人’这样的借口来说服她,已是不可能。
她已经找到症结了。
正是自己的无限宽容,让对方根本不需要刻意与旁人保持距离。
每次遮遮掩掩的生气又和好,都是在拓展自己的底线,也在无意之间,将他推得离别人更近。
朱颜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谁都是跌跌撞撞地学着去爱一个人,自己不懂,白景龙也不懂。
造成今日的局面,有他拉不下脸来的原因,也有自己早些年故作‘宽容大度’的原因。
想想初遇时,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根本不觉得任何女子能够对自己产生威胁,自信两个人之间连一根针也插不进去。那时候有师妹找上门来,自己不是经常亲手将他推出去帮忙吗?
再后来,日子久了,浓情淡了,心中思虑开始多了,从前没放在眼中的事情,渐渐都变成了沙子。
可笑那时还要端着,与他生气不肯明言,在他眼中慢慢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没事找事的人……
听说长生子圣人与玉华子圣人,当初也是三界艳羡的神仙眷侣呢,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就是前车之鉴。
若是不做任何改变的话,两位圣人的今日,便是自己与白景龙的明日。
幸好,自己已经醒悟了。
今日若是与白景龙分手,那么,此刻他对林怜怜的态度,便是最后那根致命的稻草,亦是雪崩之下的一片雪花。
朱颜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下来。
忽然之间,无爱无恨。
就这么一闪念间,她已彻底想通了,只等院中那对‘关系普通’的男女发出最后一击,彻底摧毁这段感情。
林怜怜开口了:“白师兄,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何你最近待我冷淡成了这样?即便是宗内完全没有往来的师兄弟,也不曾这般……如果是我错了,你告诉我啊,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不愿失去最好的白师兄!若是因为朱师姐生气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向她解释的。”
林怜怜把分寸拿捏得极好,单听她的语气,当真是正经严肃得不得了,就像是在谈两峰之间的矛盾纠纷一般。
正是这样,让人拿不到什么错,所有心思和心机,都掩藏在正气凛然的语气和态度下面。若要质疑她,反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和小肚鸡肠。
朱颜知道,以白景龙那性子,必定又要好生解释一通,先是安抚林怜怜,再表示朱颜是大度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再然后……所有的怨气都变成了无理取闹。
院中静默片刻。
白景龙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林师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朱颜心中暗暗一哂,道,‘果然如此。’
她抬起眼睛望着天空。眼中干干的,并不想哭,胸口情绪也不激烈。
“错的是我。”白景龙一本正经,“是我做得不好,让你误会我是什么最好的师兄,也让你误会你有资格和能力让朱颜为你生气。”
这话一出,墙内的林怜怜和墙外的朱颜齐齐怔住了。
‘他这是在……说什么?’两个女人诡异地想到了一块儿。
“我,”白景龙语气依旧一刻一板,“对你,对秋然师妹,对秦师兄、廖师兄、大师兄、以及宗内每一位师弟师妹,都是一样的。你没有任何特殊,你和我的关系,只是最普通的师兄妹而已。女儿家的心思情绪,你该找师姐师妹诉说而不是我,我没有兴趣知道,而且对男子倾诉这个不合适,显得你很不自重。”
林怜怜震惊:“是朱颜这么说的?!”
白景龙道:“不要再把问题引到朱颜身上。这些,是我白景龙的肺腑之言,与旁人无关。在这世上,我愿意去了解的女子,唯有朱颜一个。我与朱颜的生活,也不劳旁人过问。”
“白师兄?!”林怜怜显然被一拳打懵了,半晌回不过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并没有……”
“那是最好。否则日后同门难做。”白景龙微笑,“林师妹该回去修炼了,短短几日,修为怎么又落下了。再这般毫无长进,也没必要浪费宗内资源了。”
林怜怜:“……”
真是要疯了!
上次出门任务,为了搏崔败一个‘英雄救美’,不惜冒着灵气紊乱倒冲的危险,与一只高阶妖兽正面硬拼了一记,从高空跌落,想要摔到崔败怀里,借机和他发生点暧昧。
谁知崔败根本不接自己,而是踹了一只乌贼妖过来给自己垫背,摔了满身腥臭墨汁和内脏,差点儿没把她整得走火入魔。
试问,谁经历了这种事,还静得下心来修炼啊?!
那不得想办法扳回一城么?
谁知回宗之后,白景龙始终冷冷淡淡,今日好不容易将他堵个正着,却又说出这等令人难堪至极的话来!
林怜怜快气疯了。
“哼,白师兄,你少自作多情了!”她抿唇道,“我就只把你当师兄!”
“知道了,师妹。”白景龙微笑送客。
林怜怜怒极而去。
半晌,白景龙的声音幽幽飘出来:“大师兄说朱颜终于快要回来了,我该让她看到我在练剑,还是在打坐呢?或者自己和自己下盘棋吧,叫她晓得,她不在我是多么无聊寂寞。”
洞府外,朱颜靠在大槐树背后,掩住唇,泪如雨下。
……
……
长生峰。
朱颜离去之后,崔败的洞府中便只剩下一对孤男寡女。
“大师兄,濯日子情况如何?”她问。
崔败扬起宽袖,冰霜扫过整间寒冰大殿,冰榻、冰窗、冰饰,处处焕然一新。
寒风漫卷,整间大殿里连空气都尽数换了一遍。
“倒也不是嫌弃朱颜。”崔败淡然解释道,“只是防着被人动过手脚。”
鱼初月:“……”她分明感觉他就是嫌弃。不是嫌弃朱颜,而是他的东西,不容沾上旁人的痕迹。
他牵着鱼初月,坐到冰玉榻中。
“躺在那里的,是濯日子不假,走火入魔也不假。”
这个结果让鱼初月有些吃惊。
她一直觉得其中肯定还藏着什么内情。
幕后黑手,当真就这么走火入魔了?!
“所以,是那把拂尘剑被雾魔的魔息侵染造成的吗?”她问。
崔败摇摇头:“纯虚峰还未出结果。”
纯虚子主攻炼丹炼器,各峰的仙器灵器有九成九是出自那里,濯日子的本命拂尘剑出了问题,自然是送到纯虚峰去查验。
“那便只能等了。”鱼初月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心中有些不安。”
按理说,此刻也算是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濯日子躺了,玉华子关了,魔胎之事也解决了,内忧外患全无。
但鱼初月总觉得心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地。
“无事。”崔败摁了下她的脑袋,“该给你准备一件本命法宝了,喜欢什么?可喜欢剑?”
有了本命法宝,便可以学习御空之术。
鱼初月道:“大师兄不必为我操心,我想等一件合眼缘的法宝,与它一道成长。”
修真者通常会在金丹期确定本命法宝,法宝之中,法器等级最低,法器之上是灵器,再上是仙器,仙器之上还有神器。
世间神器,仅有一把天极神剑。
仙器也是数目寥寥,大部分都是伴着主人一道成长起来的。像四圣的仙器,在它们的主人成圣之前,也只是灵器而已。
天极宗的弟子在晋级元婴之后,便可以到纯虚峰秘宝窟挑选一件法器,至于选到什么样品质的法器,端看各人的缘份造化。若是运气好,能和数目稀少的灵器看对眼的话,也算是一段佳话。
“嗯?”崔败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小师妹看不上纯虚峰的东西。”
鱼初月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晋阶太快了,对宗门也没什么贡献,这样便去讨法宝,总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崔败瞥了瞥她,缓声道:“小师妹。”
鱼初月一个激灵坐正:“嗯?”
他像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笑道:“是惦记着我答应为你炼制的法宝么?是了,与你性命相连的本命法宝,你定只想要我亲手为你炼制。”
鱼初月:“……”
他不说她都差点儿忘了,上次他说过,要用沙妖重千尺的内丹替她炼一件普通法宝。无量天一战中,她把那枚内丹当作暗器袭击白雾非,已被砍碎了。
崔败淡定挑眉:“你的心意,我明白。”
鱼初月:“不是……”
他不动声色凑近了些:“小师妹惯会口是心非。”
鱼初月心脏怦地一跳。
他凑得更近,独特的竹叶清香伴着热息,落到她的脸颊上。
她手足无措。
她确实喜欢崔败,他每一接近,她就心慌气短。他亲吻她,她头晕目眩,脑海里会有烟火的炸响。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她非常非常思念他。
她喜欢他,但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要与他再进一步。
崔败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气息一收,轻如羽毛的吻沾了沾她的眉毛,然后缓缓移开了身体。
“唔,”他淡声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