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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曼这个宅子,有片面积不小的院子,不像我那门诊的小院都铺成了地板砖,而是犁成了菜园,种的有花、有菜,还有两棵香椿树。
一般人家种香椿树,每年春天的时候都会把顶芽掐掉,这样香椿树不会长高,结出来的香椿芽格外香。
可李曼家的这两棵香椿树,我敢肯定从未掐过顶芽,足足有四米多高,展开的枝叶遮住了阳光,大半个院子都阴阴沉沉的。
院子里有口水井,拉水的转轮都干裂了,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用过了。
水井的台子上,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上有一片深红色的痕迹。
李曼打开屋门,我走近客厅中,环顾四周。
宅子背阴,加上外面香椿树遮光,客厅也很昏暗,李曼家里装修很古朴,都是些旧家具。
闹闹的奶奶进屋后就去了卧室,我听到了反锁的声音。
闹闹指着客厅东北面的角落:白白就在那里。
李曼说,小狐狸不见后,闹闹就说白白在那,浑身是血,她看不到,还以为是闹闹出现了幻觉。
是不是幻觉很容易分辨,我把提前准备好的牛眼泪倒在手指上,抹进眼里。
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临死前能感觉到自己阳寿将近,会不停的流泪。如果有人把牛眼泪收集起来,抹进眼里,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牛眼泪一入眼,我就感觉双眼刺痛,仿佛有人拿针在扎我眼球,我眯着眼睛看向闹闹指的地方,果然有只白毛狐狸。
这狐狸趴在地上,蜷成一个球,身上有好几道伤口,白毛被染红了大半。
小狐狸盯着我看,神情可怜,眼里有泪,仿佛在哀求我。
我走到小狐狸面前,蹲下身子,它把腿伸出来给我看。
小狐狸的腿,被两根黑草绑住了,动弹不得。看到这我知道了,小狐狸死后灵魂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它已经成了地缚鬼。
地缚鬼又叫地缚灵,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鬼,生灵死后,如果有心愿未了,形成很强的怨念,就会被困在那里,成为地缚鬼。
一般来说,只要你不激怒它,地缚鬼并不会主动伤人。
超度地缚鬼和超度普通的鬼也不一样,如果是普通的鬼,烧两道符就可以了,但是地缚鬼不同,如果无法帮它消散怨念,是无法超度的。
当然我可以直接灭了小狐狸的灵魂,让它魂飞魄散,可我不想这么做,至少不想当着闹闹的面这么做。
不过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动物死后变成地缚鬼的,我听不懂狐狸的语言,哪里知道它的心愿是什么。
小狐狸见我不为所动,焦急起来,它不停的挣扎,却始终无法摆脱四肢上的束缚。
不对!我发现了问题,地缚鬼在没有完成心愿前,是不会试图离开的,这小狐狸却明显想要摆脱束缚。
我心里涌现一个不合常理的想法:难道这小狐狸不是地缚鬼,而是被困住了?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我一狠心,又倒出两滴牛眼泪,抹在眼睛上。
卧槽,牛眼泪再次入眼,就好像被人喷了辣椒水一样,真他娘的辣眼睛,疼的我眼泪直流。
我强忍着疼痛再次睁开眼,这一次,眼中的景象又变得不一样了。
小狐狸还是小狐狸,可它的身下,却是是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草。
原来如此,小狐狸并非成了地缚鬼,而是被殃及了。
这些黑草乃是怨念凝聚,怪不得李曼和闹闹的身上也沾有怨念,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宅子里有只怨念冲天的地缚鬼!
我顺着黑草生长的轨迹寻去,越往老太太的卧室走,黑草长的越是密集,老太太的卧室门,更是长满了黑草。
真正的地缚鬼,就在老太太的卧室里!
“许医生,您没事吧?”
李曼的话,惊醒了我,我再次感觉到眼睛疼的厉害。
我赶紧喊李曼给我弄点水来,把眼睛使劲冲了冲,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的眼睛肿了起来。
我把李曼偷偷拉到一边,问能不能进老太太的卧室看看。
李曼直摇头,说自从她公公走失后,婆婆的脾气就变的十分古怪,尤其是她的卧室,就连她最疼爱的闹闹都不让进。
李曼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把小狐狸超度了,闹闹就没事了吗?
我跟她解释,这事有些复杂,如果我没猜错,小狐狸是老太太杀的。
李曼瞪大眼睛:许医生,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我走出门去,把井边的那把柴刀递给李曼:看到刀上的深红色的铁锈了吗?
李曼点了点头,我把那铁锈抠下一点点,血腥味一下就窜出来了,跟我猜的一样,老太太用这把刀杀了小狐狸后,并没有把血迹洗掉,小狐狸的血被铁锈密封住,现在抠开铁锈,还能闻到血的味道。
我把柴刀递到李曼鼻子前:闻闻。
闻到血味,李曼信了我的话,但她不明白,自己的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曼都不知道老太太为啥这么做,我就更不清楚了,我说你家有只地缚鬼,如果不把它超度了,就没法超度小狐狸,闹闹的心病也就治不好。
听说家里有鬼,李曼脸色吓得煞白。
“许医生……我家真的有鬼?”
我说真的有,就在老太太的卧室里,你有没有办法让老太太先出去?
李曼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她走到老太太的卧室前,敲了敲门,卧室内传来老太太阴沉的声音。
“谁啊?”
“妈,闹闹中午想吃红烧排骨,我和许医生还有事情要谈,您能不能帮忙去买点排骨回来?”
老太太没回话,我看到李曼的表情十分不自然,她和老太太的关系似乎不太和睦。
过来一会儿,卧室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老太太走了出来。
我刚准备松口气,谁知老太太转身把卧室门锁死了,我真想问问老太太,您卧室里藏着多少钱,连儿媳妇都不让进。
老太太出门买排骨去了,李曼有些不知所措:许医生,婆婆把门锁上了,怎么办?
我看了看还在盯着小狐狸灵魂发呆的闹闹,问李曼想不想治好闹闹?
李曼说想,一万个想,闹闹这模样她当妈.的心疼。
我说那咱把门撬开!
李曼听到我的建议后,犹豫了起来,我说你再不做决定,老太太可就回来了。
李曼跑到另一间卧室,拿了一根细铁丝给我,我虽然没学过撬锁,但知道锁的原理,我把铁丝伸进锁孔里,一点点的尝试。
我问李曼,为什么你看起来很怕老太太?
李曼叹了口气,跟我说明了原因,原来李曼和她老公认识的时候,老太太就不喜欢她,要不是她老公坚持,这门婚事可能就吹了。
结婚的时候,李曼和她老公的事业刚刚起步,买不起房子,只能暂时和婆婆公公同住一个屋檐下,婆婆特别喜欢挑李曼的刺儿,就算是吃完饭晚刷一会儿碗,都会臭骂她一顿。
李曼很委屈,觉得这日子没法过,想离婚,公公知道后给她撑腰,婆婆要是骂李曼,公公就骂婆婆。
我问李曼,老太太不待见你的原因是什么?
李曼咬着嘴唇,说可能是她和老公太恩爱了。
这个理由让我摸不着头脑,家和万事兴,儿媳和儿子恩爱,对于当婆婆的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李曼说婆婆从小很溺爱儿子,从来不让儿子做一点杂活。李曼刚认识她老公的时候,她老公甚至连袜子都不会洗。
李曼实在看不下去,手把手的教老公一些生活的基本能力,她老公并不排斥,两人一起做家务其乐融融,感情也越来越深。
可这事老太太看在眼里,就变了味道,老太太骂李曼祸害自己的儿子,说这些杂活本就是女人的事情,还说李曼好吃懒做,不配做她的儿媳妇。
说到这,李曼的眼圈都红了。
我觉得李曼挺可怜的,在老一代人的眼里,男人在外辛苦赚钱,女人持家做家务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男女平等,再说李曼的老公愿意和她一起分担家务,本是让人羡慕的一件事。
这就是代沟,一旦双方不愿让步,就成了头疼的婆媳问题。
李曼告诉我,婆婆对她老公的溺爱,她实在是受不了,有时吃饭的时候粥太热,婆婆甚至会吹两口喂她老公吃。
我想象了一下李曼描绘的画面,不寒而栗,老太太的溺爱,实在是有些病态了。
“后来我生下闹闹,情况变好了一些,婆婆喜欢男孩,对闹闹好的不得了,看孩子挺费时间的,对我老公也就没那么溺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了一眼李曼脸上的表情,反而多了一丝忧愁。
婆婆对老公不再溺爱,李曼本来挺高兴的,奶奶对孙子好是她的福气。
可闹闹到了该学走路的时候,她觉得不对劲了,她想教闹闹走路,可婆婆不让,说把孩子摔着怎么办,等过再半年学也不迟。
李曼跟婆婆解释,闹闹现在是学走路的最佳年龄,而且她一定好好看着闹闹,不让闹闹磕着碰着。
婆婆大发雷霆,说不行就是不行,她以前是这么带儿子的,现在就该这么带孙子!
李曼这才明白过来,婆婆把对儿子的病态溺爱,转移到了孙子身上来了。
她跟婆婆大吵一架,抱着闹闹回了娘家。李曼的老公再也忍受不了自己的母亲,干脆去外地上班赚钱,准备赚钱买套楼房和老太太分居。
后来公公找到李曼,说他去劝劝婆婆,结果公公就失踪了,婆婆说两人吵了一架,公公摔门走了。
听到这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李曼的公公可能不是走失了,而是死了!
“咔嚓!”
门开了,我和李曼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老太太的卧室很简朴,就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桌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房间里的怨念之重,让我毛骨悚然。
“爷爷!”
不知什么时候,闹闹跑了进来,他跑到桌子下,不停的喊爷爷。
李曼赶紧把闹闹拉怀里来:闹闹你在胡闹什么,爷爷不在这里。
闹闹使劲摇头,他指着桌子下:爷爷明明就在那里!
我真是蠢,怪不得什么都发现不了,我刚刚把把牛眼泪给冲洗掉了。
我重新拿出牛眼泪,洒手里两滴后又递给李曼,让她学我的样子,把牛眼泪抹在眼里。
李曼照做了,然后对着桌子下惊呼一声:爸!
桌子下黑草茂密,有一个面皮惨白的老头子,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毫无疑问,是李曼的公公,也是被困在这所宅子里的地缚鬼。
我走到老头面前,问他有什么心愿未了,他留在这里,只会给家人带来厄运。
听到我的话,老头空洞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神采,他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