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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山两面临水,北面是悬崖,唯一的入口便是南面的一条羊肠小道。葛竞舯选中这里作“九龙寨”的老窝,实在是明智之举,他后来又命人在南面的必经之路上搭了塔碉,一日十二个时辰派人镇守在塔碉里。里头的人出去容易,但外头的人若要想进来却是很难。明霞山实实在在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平日里九龙寨打劫过往车队行人,大半便是倚仗了山势的险要。
至于葛竞舯的身份,说的好听些是九龙寨的寨主,难听些便是强盗土匪山大王,他手下的兄弟也不多,才五十几个,以这种实力竟能轻松拿下俞丞相的生辰纲,骆韶卿除了惊讶,就只能大叹一句:“你们九龙寨的运气可真好!”葛竞舯把骆韶卿和娉婷带到九龙寨后,又将大姐儿他们统统接上了山安置,这才稍加停顿,骆韶卿却执意要下山回家去接妻子。葛竞舯见拦不住,欲叫上十个弟兄跟了去,骆韶卿却淡淡说道:“人多赶路不快,且目标太明显,我一个独去,日夜兼程的,十日后也就能回来了。只不过,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当务必小心。星月斋里我不过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杀手,四大金刚却是星月斋的四大执法长老。他们据说武功奇高,但我也只是听说过他们,从没见到过,到底有多厉害,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事小心总是对的。”
骆韶卿千叮咛万嘱咐的走了三天,娉婷也就一直昏睡了三天。待到第四天,葛竞舯再去探望,却看见娉婷已能下地走路了。
娉婷冲他嫣然一笑,唤道:“葛大爷,你早哇!”葛竞舯摸了摸鼻头,讪讪道:“早!早”娉婷见他无精打采的似是满腹心事,不由问道:“葛大爷有心事?是担心那四大金刚的事么?”葛竞舯抬头望她,嘴角蠕动道:“你”欲言终又止。
娉婷察言观色,柔声道:“但说无妨!”葛竞舯咂了咂嘴,啪地一掌拍在桌上,说道:“好,说就说,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说么?我且问你,那日那女杀手来杀我,你与她对答间我听得明白,你是否与她早就熟识?还有,她连你背上受伤也知晓得如此清楚,我倒要奇怪的问一句,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娉婷面色微变,惨然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骆公子他也知道了吧?”葛竞舯道:“我我没告诉他。”娉婷点了点头,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了,凄凄道:“我我本名叫江采娉,外人看来我是个秦淮河上的歌舞伎,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星月斋的接线人”葛竞舯早就隐隐猜到她可能也是星月斋的人,这几日反复辗恻,终在她口中得到了确切证实。
江采娉见他抿紧唇不说话,眉头深锁,一脸肃穆,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续道:“所谓的接线人,也就是每当星月斋接了生意,选定执行任务的杀手后,便先通知接线人,再由接线人去跟杀手联络。而这一回,你在秦淮地界上做下案子,做这趟生意的接线人自然落在了我的头上。骆韶卿他接到我的飞鸽传书,我原以为两个月内他定当稳妥的办完此事,却哪知他竟会选在我的画舫上动手。那日我原很焦急,他杀了你,为了不曝露身份,势必要杀我灭口,我若不说出身份就要被他杀,但我若说破自己的身份,却又是坏了做生意的规矩。按着星月斋立下的规矩,杀手只知接线人的代号,却不知接线人的真实身份,接线人一旦曝光,便如同杀手执行任务失败一样的下场。”说着,她伸出手,比了个抹脖的动作,葛竞舯心神一懔,暗道:“怪不得星月斋生意愈做愈大,连官府的差事也敢揽来干涉,想来他们做买卖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方法。”
江采娉嘴角抽动,又道:“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料到会演变到如今的地步”声音越说越低,终是没了声息。葛竞舯见她苍白的面上一脸哀伤,心头一动,问道:“那日你受伤是挨了罚不成?”江采娉神色一阵惊慌,苍白的面颊隐隐透出绯红,点了点头。葛竞舯道:“他们为何罚你?骆韶卿他饶我性命,只是他一人之过,难道连你也要一并受罚?”江采娉抽气道:“不是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未闻,说道:“那日妾桥山你与骆韶卿决斗,他本可杀了你,是我我”
葛竞舯恍然大悟,内心一阵激动,拉住她双手,说道:“那黑影人便是你,是你救了我?”江采娉不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葛竞舯,哀道:“葛大爷,我是命苦之人,只怕配不上大爷”葛竞舯猛一低头,嘴唇在她柔软的红唇上深深一吻,朗声道:“不许你这么瞧轻了自己!”江采娉面若红霞,羞道:“葛大爷”葛竞舯道:“以后都别再叫我大爷啦,我不是什么爷不爷的,这辈子能得你这么个红颜知己垂青,我葛竞舯便是立刻死了又如何?”江采娉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骇然道:“你你别说死字,我怕”葛竞舯搂住她,问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不说便不说好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
葛竞舯是个大老粗,他乍与江采娉互诉倾慕之意,正满心喜悦,哪里还看得到江采娉心底的忧虑——这星月斋岂是他一个小小九龙寨惹得起的?星月斋势力之庞大,外人不过略知皮毛罢了。
骆韶卿没用得上十日的功夫,这一路上他跑死了三匹马,竟是在七天上就回到了九龙寨。不过,他一人去却仍是一人回,而且身上还带着伤。葛竞舯到山脚下接他时,看到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弟妹呢?”
骆韶卿作势下马,却没想脚被马镫绊住,竟一个倒栽葱的从马上滚了下来,葛竞舯扶住他,叫道:“兄弟!”见骆韶卿衣衫褴褛,沾满泥土与血迹,且魂不守舍,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英姿风采。他听得葛竞舯叫唤,茫然的抬起头,苦笑一声道:“我去晚了一步,采婷她她被星月斋的人掳去了。他们叫我半个月内拿东西去赎,不然”葛竞舯道:“什么东西,是银子么?啊,是我劫下的那票生辰纲么?他们要就给了他们,咱们去把弟妹给换回来就是。”骆韶卿苦涩的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九龙寨,江采娉见问,葛竞舯便把事情说了,但说到详细情形,两人不约齐看向一言不发的骆韶卿。江采娉倒了盏热茶,端去给他,说道:“采婷既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咱们更是不能不理,只是依我判断,当家的要的绝不能只是生辰纲。银子,哼,星月斋有的是,他们要的怕是比银子更值钱的信誉,这趟生意若做砸了,他们失了信誉,丢掉的可就不是这么一点点的小钱了。给我妹妹当赎码的怕是还得加上大哥他们一干人的性命吧?”转身向葛竞舯回眸一望,葛竞舯不禁神色一懔。
骆韶卿在上山的路上便听葛竞舯说了有关江采娉接线人身份的事,这时听她说话头头是道,思路明确,暗赞道:“果然不愧是星月斋选中的接线人。”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明眸浅笑,一双水翦大眼里略带些许无奈哀伤的韵味,一双雪白的柔夷轻轻将茶盏放下,这举手投足间的丰韵,十足便是一个江采婷,他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喊道:“采婷!”
江采娉猛地抽回手,低声说道:“妹夫,你认错人啦!”骆韶卿稍稍回复些理智,心中一阵悲伤,竟忍不住落下泪来。江采娉颇为感动道:“妹夫是个至情至信之人,妹妹嫁给你了,真是不枉了。”
葛竞舯从旁大声道:“死就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颗项上人头本就是寄放在我头上的,骆兄弟要,一句话,拿去了便是!”从桌上拿起把削水果的匕首,刷地笔直朝自己胸口扎下。
骆韶卿叫道:“不可!”伸指在葛竞舯腕上一戳,葛竞舯只觉手臂一麻,匕首拿捏不住竟当啷落在了地上。骆韶卿捡起匕首,道:“你即便是此刻自刎,星月斋也不会就此罢手,轻易放过了我们夫妻。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进退都要在一块,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就想卸下包袱呢?你别忘了,你若死了,江姑娘和那些娃娃们该怎么办?”葛竞舯性子耿直,脑筋也从不会转着弯的思考问题,听了骆韶卿这么一说,想想倒也是很有道理,不由涔涔汗下,对着江采娉一揖到底,说道:“对不住,是我考虑的不够,竟没替你好好想想!”
江采娉面如土色,贝齿轻咬红唇,惨然一笑,说道:“没什么,大哥若是去了,黄泉路上自有妹子陪着一道就是了。”说着,有意无意的朝骆韶卿瞥去一眼,骆韶卿见她凄然若绝的无双脸庞,只觉得是采婷也曾如此无奈的瞅过自己,一时心魂俱碎,深陷在痴迷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