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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乔乔睡不着。吃了两片安定，还是睡不着。
已经凌晨3点了，脑袋快要疼死了！
电话，这时就响了。
她知道是林卓，只能是林卓。
她和他住在一个酒店楼层，他们是一起上来的，然后分别进了1705和1725，虽然隔着很多间房子，乔乔还是能听到林卓的呼吸，急促的，带着某种海洋味道，一他从青岛来，她从上海来，都是在这酒店有个会。两个人7年没见，在见面的刹那，居然都愣了。
当年在中大的时候，两个人都才二十一二岁，如今三十了。林卓当年选择回青岛，而不是跟她回上海。乔乔记得独自坐上开往上海的火车时，才放声大哭。恋人分手，吵到崩溃的居多，她什么也没有说，一直在林卓面前微笑着，仿佛并不在意。但能不在意么？一毕竟第一次全是他的。不珍惜的是他，所以，她恨他。
后来找到现在的丈夫，做房地产，虽然长相一般，但资金雄厚。和毕业于名校的结婚，他并不吃亏，何况，乔乔的姿色绝对可以打九十分。
只是在新婚夜，丈夫说，不是了嘛。她很受伤，沉默了。丈夫又反身抱住她，没事没事，谁大学时没个男友？那一刻，前尘往事又扑了上来，林卓的形象在脑海里一闪，居然全是恨，没有办法不恨一当年的海誓山盟刹那间就化成了云烟，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所以也就下决心这一辈子再也不见这个人。
没有想到会遇到。在大堂遇到的时候，乔乔的包“啪”就掉到了地上。
乔乔。林卓失声叫她。
她听得到，那声音里有震惊和惊喜。
二
我睡不着。林卓在电话中说。
我困了，乔乔说，我要睡觉，有事明天说
别骗我了，你根本没有睡，我知道你。
乔乔有些被撕破脸皮的恼怒。7年了，她没有想再见到他，但相逢却是身不由己，他们居然还是一个楼层。那一瞬间，她抻了抻自己的裙子，嫌自己胖了。的确，她比从前胖了十几斤，到底是30岁的女人了。
你管我睡不睡，有你什么事？她恼羞成怒，前情旧恨此刻全爆发了，我和你还有什么关系？一7年前就没有关系了？一她嚷嚷着，声音有些变形，这才发现，7年了，当年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一恨，原来更需要动感情。他乙隐藏在冰山的一角，此刻，又再刺伤了她。
你过得好不好？告诉我，好不好？！
你管得着吗？我过得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就是我死了也和你没有关系！你少做好人！她声音有些哆嗦，这才发现，自己拿电话的手一直颤抖。
在上海，她是令人羡慕的，过着十分悠闲的生活。丈夫有钱，住300平方米的别墅，儿子听话，正在学钢琴，家里的保姆就三个，她是怕闲才没有辞职。
我知道你有钱，嫁了一个搞房地产的老公，我知道你儿子叫小耳朵，还知道你的办公室在808，我还知道你喜欢穿那个牌子的衣服林卓一直说了许多，乔乔的心一下子酸得要疼起来，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们分开已经七年了啊。
为什么？她问，为什么现在还说这些？！
因为，我爱你。
她呆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狮子一样的咆哮：笑话！你爱我，你爱我当年干什么去了？！说完她挂了电话并果断地拔了电话线。很明显，林卓喝多了，一直兴奋着，她必须迅速离开这个酒店，反正明天只有半天会了她不想多待了，天亮她就退房走人。
旧人怎么能再见！她恨他，所以，不给他任何机会忏悔，绝不！
她没有想到林卓来敲门，她扑到门前，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别给脸不要脸，你要再敲，，我就报警。
敲门声停止了，她听到林卓的一声叹息
她颓然坐在地上，感觉眼睛酸涩从和林卓分手以后，除了生孩子她哭过，此后再也没有哭过。
过去啊，过去怎么好像永远都过不去了呀，连开个会还要碰上旧人！
心里的那根针，还有那丝丝的疼，透过将要亮的黎明，缓缓地穿了过去。
三
乔乔清晨5点就收拾东西准备退房
她不想恋战，不想纠缠。
洗脸刷牙，背过包打开房门时，她一下子被绊倒。
啊一她尖叫一声，有人！黑暗中，有人把她拖进屋子，然后用脚把门踹上了！
放开我！
她已经知道是谁。
那个人的呼吸，隔了七年，还重重地扑到她面前，这么重，带着海水的味道。她反过来想走，如当年闹别扭一样，她还是想跑，，卓林反身抱着她，然后低声求她，乔乔，求求你，别闹了。
是我闹吗？她也压低了声音；林卓，做人不要太无聊，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再这样纠缠下去，我打110。
有关系！他忽然喊起来，你是我曾经的恋人，我现在关心的人，在心底里，你是我最亲的亲人！
乔乔忽然冷笑一声：我是你的亲人，我是你的敌人吧！你放我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这样大的副总，不怕我抓流氓呀。
我就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没有别的意思，一一乔乔，我想你，很多次梦到你求求你，和我待一会儿他忽然哽咽了。
乔乔的心一下子崩溃了，她就怕他哭，怕他孩子似的哭，这是她的软肋，上大学时有一次闹别扭两个人分手，她执意要求分手，林卓抱着她就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像个什么样子？
你别哭了，她说，我们下楼吃早餐吧。
在电梯里，她和他离得这么近，他突然笑了：乔乔，你脾气还是这么坏。乔乔并不理他，餐厅在二楼，已经有人在用餐，餐具几乎是全银的，五星级酒店就是这么好，服务周到得让你以为是上帝，连湿纸巾都是温热的。
吃什么？我去取。林卓很体贴地问。
牛奶，面包，一个鸡蛋。乔乔报出来。
老三样。林卓笑笑，端着盘子去取，乔乔一怔，多少年了，她还是吃这几样一她的口味还是这样怀旧，林卓没有忘记取了一些水果来，他说，女人应该吃点水果，老得慢。
我老了？乔乔条件反射一样差点弹起来。没没没，还像从前一样。只不过丰满了。
丰满？这好像不是什么好词！乔乔鸡蛋里挑骨头，自己都感觉老了。
外面的阳光很好，这个城市的阳光总是这样不软不硬的，可以把人的皮肤晒得颜色刚刚好，林卓提议：我们一会儿去晒太阳吧。
不去，我要回家。
有吃奶的孩子？给我半天时间？
没有时间！
林卓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乔乔的手；牛奶哗就倒了，乔乔“哎呀”一声，太烫了！林卓叫着服务生，拿毛巾呀，快点。
满屋的人全看他们，他们好像在演戏，乔乔的脸泛上红，又羞又恼。这算干什么？她扭头就走，不再给他面子，他在后面追着，电梯刚好关门，她坐电梯上，他从楼梯跑上来，两个人相差不到10秒，她终于爆发，你到底要干什么？还嫌不够，当年干什么去了。
他终于脱口而出，当年，当年我情不得已。
四
当年，当年呀。
他记得，去踢足球，一个同学踢中他下体，他痛得满地打滚，去医院检查，大夫说，恐怕以后你再也没有生育能力。
那时我们离毕业还有两个月。他只想快点毕业，不，他不跟她回上海，其实他多想跟乔乔走，但是不能，女人都喜欢孩子。他不能给她这个终生的遗憾。
他连分手都不用说乔乔就明白，乔乔淡淡地说；那好吧。
他们分开后林卓病了好多天，每天去海边散步，人瘦了十几斤，简直形容槁枯，后来他其实去过很多次上海，知道乔乔结婚了，嫁的人不错，很快就有了孩子，而他仍然是一个人，至今仍然是。
他的爱情枯萎了，他宁愿一个人过完一生。
看到乔乔的刹那，他的心紧成一团一他仍然爱她，仍然爱！所以，他死皮赖脸地缠上她了，其实他看出来了，乔乔老了，已经和七年前不一样了。但他忘不了她，整整四年，他和她如此相爱呀。
乔乔的态度让他终于知道，她仍然在乎他。
现在，她在他对面，他终于说了，这七年的秘密，缓慢地说出，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而对面的女子，早就泪水涟涟。
她扑过去，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有你就有一切，我可以没有任何东西一7年了，她还和以前一样，狂热，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让后果，他替她擦着眼泪一宝贝，我怎样可能让你做不了母亲？这个秘密只有你我知道，很多人以为我在玩单身贵族呢。
乔乔哭倒在他怀中，原以为的辜负，却原来是这样的事实。她哽咽着：我离婚，然后跟你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软弱无力，林卓抚摸着她的头发；乔乔，你该有的幸福全有了，我已经放心，你好好过生活，我看过你儿子，我每年都去上海，只是，你从来不知道
记不得哭了多久，记不得说了多久，天暗下来，外面开始落雨，乔乔亲吻着他，好像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林卓哽咽着；我；我想看看你的身体。
在昏黄的灯光下，乔乔脱去了那件果绿色的裙子，林卓看到，那道剖腹产的伤疤那样明显，黑紫色，蜈蚣一样爬着。他伸出手去，摸着那皱皱巴巴的伤疤，他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那曾经那么纤细曼妙的腰变粗了，有了那么深的妊娠纹，那小腹上的疤痕，绵延着七年的光阴
我爱你。乔乔说。
林卓吻着她的眼泪，有你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她坚持：我要离婚，和你在一起，带着孩子。他笑着；傻瓜，你说的全是傻话，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蛮好的，你好好，好好地过日子
她和他依偎着睡去，哭得太累了，从昨天到现在，一点没有睡，她睡得很沉很沉，醒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人已经走了。
她发疯似地找他，她
发现他已经退了房，人去楼空，而她的手机响起了信息提示音，她打开，是八个字：伤感的爱情故事，再见。
在回去的飞机上，戴上耳机，听到一首歌，是一个不知名的歌手的声音。
她问空中小姐：这是什么歌？
空中小姐微笑着告诉她；伤感的爱情故事，再见。
眼泪，刹那间滚滚而落一有些人，有些事，注定终生不能忘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