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凌淑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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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序即将转入秋季,满山遍野的绿意之中,开始出现斑斑黄影。

    桑玛愉悦地走在心爱的男人身旁。

    亚历一身狩猎劲装,手持弯弓,步伐看似轻松悠缓,实则警觉地注意着兽迹。他英俊得令人心醉。

    从小她就知道她有一天会嫁给亚历。虽然小时候他喜欢跟她哥哥那些男孩子混在一起,多过于注意她这个黄毛丫头,但,她一直深信不疑。

    如今的亚历已经过了二十岁生日,身形日趋壮硕。他的下巴从尖削转为方正的棱角,蓝色的双眸射出犀利的神彩。他的姿态更焕发,对自己更有自信。

    他不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伟岸昂扬的男人。

    走在强壮的他身旁,她心中充满骄傲。

    他们在王城里,会是多出色的一对夫妻啊!想到那些闺女密友投给她的妒羡目光,她的心就伦悦榑快爆开。

    国王跟前最有势力的两个贵族就是她和他的父亲,虽然洛普侯爵归隐回乡,他的门徒无数,在王城内的势力依然壮大。

    所有人都知道洛普侯爵的儿子终有一天会娶爱尔公爵的女儿,唯有亚历的家世地位足以与她匹配。

    她从不怀疑有一天亚历会回王城接续父亲当年的职志,重新成为国王的重臣。

    这是她每一年夏天不远千里,拉着哥哥来这个穷乡僻壤“避暑”的原因。

    让她心慌的是,刚来的时候亚历还会对回去王城感兴趣,这几年来似乎越来越淡。难道他放阱了吗?他真的打算守着这个不毛之地过一辈子?

    不行!她无法接受自己嫁过来只能困守一方。她必须说服亚历和他们一起回去!

    “附近的人都在讨论上个月出现的‘天火’,那是什么?王城没有这种东西。”她努力对他的领地表现出兴趣。亚历很喜欢这个地方,如果她显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他就不会想跟她多谈了。

    “天火是无患谷的一个天然现象,每三年会发生一次。”他的视线落在前方的树丛里,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

    “我听镇上的人说,整座山谷会莫名其妙着火?那多可怕!”她轻拍自己的胸口。

    “天火不是真正的火,那其实是”他解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脑中突然浮现一张清艳绝伦的脸孔,清脆地说着:那一定是地底的虫子如何如何,它们会散发什么什么,你说有没有道理?

    我们解出了天火的秘密!

    她和他解出了天火的秘密。

    这是他们共通的秘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因为他不想和别人分享,尤其是和桑玛。

    “也没什么。大概是魔法吧!”他微微一笑,做了结语。

    他的笑意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温存,桑玛的心一揪。

    有一个人在他的心里,而且是个女人。

    是谁呢?

    她捺下心慌的感觉,努力维持柔媚的笑靥。

    “魔法?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东西吧?现在许多新药都出现了,我可不相信念几句叽哩咕噜的咒语就可以把一个人治好。”

    亚历脸中浮现莫洛里婆婆垂死的景象。

    当魔法淀入她的体内时,她生生的在他眼前喘出第一口气这一切,又怎么让外人理解?

    “你和斯默这一趟来要待多久?!”他转开话题。

    “我们才来七天,你不会现在就想赶我们走吧?”她俏皮地道。

    “当然不是。”他耸了下肩。“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们不急着回去的话”

    在他们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亚历立刻回身。

    “如果我们不急着回去又如何?”她急着想听他的下半句。

    “等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亚历不由分说,立刻往坡脚下冲去。

    桑玛气恼地跺了下脚,跟着往下跑。

    发出巨响的地方是森林入口处的三盆路口。往前直走会通到华洛镇,往左转通向下一个城镇斯洛克,继续往上走就是进森林。

    一队由四辆敞篷马车组成的商队正好经过,其中一辆突然车轴断裂,在路中央垮了下来,车上的货物散落一地。

    “有没有人受伤?”亚历奔近,第一件事先询问伤情。

    幸好栽货车上只有前方的车夫一个人,没有人被压伤。其他几辆车立刻停下来帮忙。

    桑玛愣在一旁,几个小表头兴奋地冲过来冲过去,她皱眉再退一步。

    肮脏的小老鼠!

    亚历把弓箭往路边一扔,加入救援的行列。

    坏掉的马车栽运谷粒、麦粉和食水,是重量最沈的一辆。几个大男人连同亚历在内,先将车上的货搬下来,再修理车轴,忙得不亦乐乎。

    桑玛不悦地想,亚历太喜欢和这些平民混在一起了。

    她曾暗示过侯爵几次,是不是该告诫儿子一下。毕竟他们是贵族,贵族就该有贵族的风范。可是洛普侯爵听了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她也无可奈何。

    车轴修好了。

    “一、二、三!”亚历和几个男人站在后方,扛起沉重的车底板,另一个男人将支架抽出来。

    车底板放回地面,过了一会儿,车子依然稳稳地立着。

    “成功了!”一堆男人互相拍背欢呼庆贺。

    麦酒开始在男人之间传来传去。有人给了亚历一杯,他仰起头一饮而尽,古铜色的脸庞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汗意,她心爱地叹息。

    等她将来嫁给亚历之后,再来慢慢纠正他这些坏习惯吧!

    忙完了商队的事,天色已经昏暗。亚历把弓箭重新背回身上。她以为他要回去,连忙走过来。

    “我们要回去吃饭了吗?”

    “不,我还得去一个地方,你累了先回去好了。”

    他抬头着了一下天色,今天出来的时间比他预期中久,结果打猎也没猎到。他长哨一声,他的大黑马立刻跑出来。

    “我跟你一起去,我们要去哪里?”桑玛连忙也唤来自己的棕马。

    亚历没有回答,只是骑开。

    她在后头追了片刻,旁边突然出现另一匹与她并骑。

    “今天的成果如何?”斯默笑看着妹妹。

    “他刚才帮一队商旅修车轴,根本没打到猎。”她口气不太好。

    今天斯默就是特地制造机会让她和亚历单独出游,培养一下感情,没想到全给那队商旅破坏了。

    斯默安慰地拍拍妹妹的手臂。

    “你们要去哪里?”

    “谁知道?”她没好气。

    亚历要去的地方倒不太远,刚转进幻森林不久,拐了个弯就到了。

    那是一间简陋却坚固的木屋,立在森林的边缘,四周有一道石头堆的垴,圈起一个小院子。

    房子看起来静悄悄的,好像有一阵子没人住,庭院却没有杂草丛生的迹象。

    然后桑玛就知道为什么庭院没有杂草丛生--堂堂的洛普侯爵之子下了马,竟然开始整理院子。

    老天!

    “亚历,这是谁的房子?”她再好的脾气也压抑不住。

    他走到那道石墙前,轻轻锡了蹋,其中一颗石头有些不稳,他捡来一颗细长的小石头卡进它的缝隙间,将它重新卡紧。

    “这是我朋友的房子,她父母半年前加入她的旅行,现在屋子暂时没人住。”

    他竟然宁可看一间破屋子都不肯花时间陪她?桑玛努力压下自己的怨怒。

    “‘她’?她是谁?!”她冷冷地问。

    “我朋友。”亚历只是回头瞥她一眼。

    自蕗琪一家都离开之后,每隔几天他就会来看看房子,帮忙修理破损的地方,不让野兽闯进去筑巢。

    “朋友?我看她住的地方,她应该也是平民吧!”她讥刺道:“亚历,我真不懂你!你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些平民身上有意义吗?!”

    “桑玛”斯默想开口阻止。

    桑玛完全不理哥哥。

    “他们对你的前途没有任何帮助,借机接近你,不过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一些好处而己,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们是真心把你当朋友吧?亚历,你的朋友是我们!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是王城里那些贵族的子嗣!”

    啊,桑玛。斯默闭上眼,一只手指揉着眉心。

    亚历回过头,直勾勾地盯住她。

    他眼底的尾利和洞察,直透进人心,好像她心底所有的秘密都摊在他的眼前。这真是太荒谬了!她不是该承担他这种目光的人,那些故意攀龙附凤、结交贵族的平民女孩才是!

    “你觉得这些平民地位不如我们,就一点都不重要?”

    “桑玛不是这个意思。”斯默赶忙出来打圆场。“她只是担心你对那些平民太不设防,会被有心人利用而巳。”

    “所以,在你们眼中我是一个容易被人利用的傻子?”

    “不是”斯默辞穷。

    “让我告诉你们这些在你们眼中‘不起眼’、‘不重要’、‘不如我们’的平民是什么。”

    他的口吻冷静到近乎无情:“他们是在我们的领地内从事所有士农工商活动的子民。他们的买卖为我们带来税金,他们的谷物充盈我们的谷仓,他们盖的房子为我们遮风避雨。”

    他指了指桑玛身上的昂贵骑马装:“像罗先生这样的织布商,使你的身上有衣服穿。像洛可这样的马僮,让你们有马可以骑,你钔现在所吃所穿所用的一切,都来自于这些平民,而你们竟然认为他们一点都不重要?”

    他几句话抢白得桑玛一口气哽住。

    她自幼尊贵,何尝被人家用这么重的语气说过?更何况那个人是自己心仪的男因为停得太突兀,兄妹俩不由自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亚历双目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