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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元胤昀十七岁开始,元启天陆续将“皓寅”所有大大小小事务交棒给儿子,短短三年,代表“皓寅”的白虎图腾威震八方,天朝第一奸商的传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元启天作生意虽精明,但为人诟病的地方就是太奸险,他的成功靠的是他足智多谋、长袖善舞,再加上一点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些却不是做大事的格局。
元胤昀与父亲不同,他让“皓寅”的老掌柜们与合作商号心服口服的是他的远见与经营能力。“皓寅”传到他手上确实更上一层楼,但元启天知道儿子的能耐不只是如此,他相信若将有一个人能成为掌握天下经济命脉的“地下皇帝”那人一定是他儿子!如今的元胤昀缺的只有一项,就是“野心”
方届及冠之年的元胤昀确实没什么野心,他接手“皓寅”只是因为必须克绍箕裘,然后多赚点钱免得元家被家里那只活饭桶吃垮,何况他还得替她准备丰盛的嫁妆免得将来没人要。
“世侄果然英雄出少年,听说世侄尚未成亲,不如让老夫充当一回月下老人,如何?”
就唇的酒杯掩去嘴角笑意,元胤昀没有表露心中的讥诮,自从他自父亲手中接棒、并没有如外人预料那般表现平庸之后,这样的提议他几乎每回谈生意应酬之余都会被当面提及,但他全都一一回绝了,至于麒麟城有名的媒婆全都被他命人直接轰出元府,早就没人敢上门说亲。
说来说去还不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些人怎么都不嫌烦呢?再说这老滑头开口闭口世侄来、世侄去,他今儿个是来谈生意,老家伙别的拿不出来,就只会倚老卖老,他真以为他元胤昀会比他父亲更吃那一套?
“元某尚无成家打算,多谢梁老爷美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还真是了无新意,这些人怎么会以为前人的一套说词都说不动他了,再搬同一套出来就能让他改变主意?
“先成家后立业,世侄既然家业已成,也是时候娶个如花美眷,好让你父亲含饴弄孙、赡养天年”
他想,父亲应该还没打算赡养天年。元启天巴不得继续走遍五湖四海,要他在家赡养天年比要他的命更难受!
梁员外见元胤昀无动于衷,接着又道:“难得今日世侄远道而来,老夫实有招待不周之处,总觉美酒佳肴之外还少了什么,小女香君自幼习琴,不如我让她上来表演一曲助助兴。”
元胤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一身紫裳的少女便由侍女搅扶着走出屏风后,羞答答地福了福身“爹爹。”
真巧!梁家小姐大概有顺风耳,还练过江湖上传说中的移形换影之术,大老远在闺房听到老父喊人,立刻就出现在大厅。
元胤昀听到身后乌鸦极力忍住、但还是轻轻喷气的憋笑声。
“香君,快来见过元大当家,算起来他还是你的远房表哥。”梁员外抚着下巴的山羊胡,笑得好像双方亲事已成定局一般,梁香君的美貌承袭自生母,男人若非恋权就是恋色,尤其美色当前少有坐怀不乱者,他有把握元胤昀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梁香君不胜娇羞地红着脸,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表哥。
元胤昀心里暗笑,上个月,枭城的汪老板自豪地向他介绍号称东北第一美人的女儿,上上个月,鹊城的魏县令则要帮他那位被誉为中原第一才女的孙女儿同他说亲,三个月前,帝都凤城天来酒楼的花老板则找来了第一名妓要向他施展美人计
三年来他见过的美女可能比皇帝后宫更多,这些变不出把戏的人老把希望寄托在女人身上,显然一点也不觉得可耻。他若是一见美女就心旌神摇的人,那妾室早不知纳几名了,还轮得到这老家伙动脑筋吗?
也罢,就任他去作白日梦吧!梁千金弹她的琴,他喝他的酒,老滑头发他的大头梦!
此番梁员外在家设宴,元胤昀就算不爱甜点,席间有甜品总也一定要各尝上一口。梁员外想必打听到这点,所以这回呈上来的甜点汤品足足有十来种,他看了都生腻。
糖油果子、蜜麻花、蜜三刀、焦圈儿、百果甜糕,多为油炸,既油又腻,他看也不看一眼;金丝糕、蛤蟆吐蜜、驴打滚,这些太平常,但要顶级好吃也不容易,不巧他家厨子这几样都极为拿手,还没吃过比周大娘的驴打滚与金丝糕更胜一筹的。最后他目标锁定了龙凤百花盘上的双色凉糕。
“这是栗子糕和莲子羹,这可是我们这儿金陵酒楼大老板的拿手甜品。”梁员外见元胤昀夹起一块紫色凉糕,便介绍道。
栗子清香,糕甜不腻,冰镇后更是凉滑爽口。“金陵酒楼是吗?”
“世侄如果想拜访金陆江老板,可大大不巧,江老板昨儿个离城去了,我可是特别央求他替我准备好栗子糕再走。”
“这栗子糕只能现做?”
“是啊,我府上还有一些,不如就让世侄全带走吧!”
眼看留下来吃饭的目的达成了,元胤昀最后开话几番便起身要告辞。
琴声骤停,梁员外挽留元胤昀再多待一宿,挽留不成,梁员外只得道:“他日有机会必定带小女登门造访,老夫很久没见令尊,想起当年常和他把酒言欢,彻夜畅谈,甚为怀念。”
元胤昀无所谓地笑了笑“若真有机会,元某会尽东道主之谊,告辞。”此刻他归心似箭,转过身就把背后还依依不舍的梁氏父女甩在脑后。
梁员外当然是不舍他妄想中的东床快婿,至于梁香君不舍些什么,他可是一点都没兴趣知道。
她要死了
明冬青坐没坐相地趴在湖心凉亭的石桌上,斜眼看天边就要完全西沉的落日,一手抱着个把时辰前就咕噜咕噜响的肚子,叨念不休。
“再一个时辰再一个时辰你不回来就不要回来,我饿死给你看!”气呼呼地挤眉弄眼,双颊鼓起,当肚子又咕噜咕噜响起时,立刻又变得可怜兮兮起来。
呜呜她被抛下了,她好惨啊!
“是谁在生闷气啊?”周大娘和婢女各端着个大盘子走来。
明冬青有气无力地道:“我才没有生气。”此地无银三百两!
周大娘笑了笑“我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糖藕,先吃点东西,晚点少爷回来你们再一起用晚膳。”
“谁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也许在外头正快活呢!”
周大娘敛了敛忍俊不住的笑意,故意道:“这次是去的久了,以前再怎么远,少爷也马不停蹄尽可能把行程缩短在两天内,简直连休息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明冬青神色柔和了下来,却还是双手托腮,怏怏不快“我又没说要等他回来,他何必这么赶?”
“哦,没要等啊?那是天下红雨了,平常吃饭冲第一的,今天说她晚点才要用膳呢!”
“我我还不饿。”偏偏从来就诚实的肚皮这会儿又背叛了她。
大伙儿都知道,要小姐忍着肚子饿不吃饭,真是会要她的命,可见她真的挂怀得不得了。
周大娘端上刚出笼的桂花糖藕,婢女则摆上热茶,在凉亭周围的六根柱子上挂上宫灯。
“吃一点吧,少爷这趟要办的事情多,稍微耽搁了也难免,你若还不想用膳,那就先吃些点心。”
桂花糯米甜藕,不只是她的最爱,连向来不爱吃甜食的元胤昀也挺喜欢,明冬青坐起身子“我要把它们吃光!”
周大娘好气又好笑,心想小姐每次和少爷抢吃的,少爷嘴里骂她贪吃,还不是让着她?但她能不再和自个儿肚子呕气就好了,便笑着回厨房去了。
刚出笼的糯米甜藕,闻得到淡淡的桂花和藕香,热腾腾地冒着烟。晚风袭来,
天色又暗了些,她明明肚子饿着,筷子拿在手上却只是戳着藕洞里腌过的甜糯米,就是开心不起来。
她不喜欢等待,那让她有一种无力感,别人当她被惯坏了,使性子、耍脾气,她却没办法解释每次被丢在家里等待时心里又闷又仿徨的感受。
很多儿时记忆如今只剩下浅浅的轮廓,明冬青只记得那些深刻的、无法忘怀也忘怀不了的过往,她还没忘记阿爹和奶娘也说过要她等,这一等,多少个年头过去,她甚至数都不敢数。
所以她和元胤昀之间有个从不说坦白的默契,元胤昀每次出远门前总会用信誓旦旦的口吻与神情告知她归来的日期与大约的时辰,她知道那是他和她的约定,即便他总是嘴硬不承认。
她不知道去一趟帝都凤城、去一趟邻城或者去各个和元家有商业往来的城镇要多久,但元胤昀总是会信守承诺,在他们说好的时间内回来,至今从没食言过。
可是这次,天都黑了,却还没见人,她心头沉沉的,甚至开始觉得饿过头的肚子有些反胃。
“唉”
“叹什么气?谁不给你饭吃?”
明冬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转过头,一见刚踏进湖心亭的元胤昀,瞬间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更多无以名状的情绪却冒了上来,她激动地顾不得其他,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他,巴不得把所有矜持抛开,像个使性子的小女孩一样在他怀里哭闹。
她真没用,他也不过离开了三天,这三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现在竟然还眼眶泛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她的举动让元胤昀的心狠狠地一跳,理智上他不愿这么放纵自己和她如此亲密,但却放不了手。明明也才三日不见,他却感觉这三天过得特别漫长,为了赶路披星载月地,连疲惫也毫无所觉。
他本想象平常一样取笑她几句,却说不出口,因为此刻他双手紧紧抱住明冬青,甚至是急切到有些失控了。
“路上有点事耽搁。”原本要借道的雁城因故封城,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城或离城,他们主仆一行人只得绕远路,为了缩短时间,连休息都省了。
一进门就听赖叔说丫头这几天简直像转了性似的,不爱吵、不爱闹也就罢了,最吓人的是她还说她没胃口!急得府里都差点想请大夫了。
总管老赖就怕说得不够,他感受不到心疼,兜兜转转地暗示他该和丫头定下来了,别老让她这么患得患失。
赖叔哪里知道他的心结?哪里知道他多么不愿表现出一点在意的样子?光是听说她还没吃晚饭,当下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立刻看看她好不好,老人家说得越多,只是往他心里头扎更多针,让他挣扎得更难受罢了。
“你都瘦了一圈,到底在搞什么?”他嘴上粗鲁,心里疼,眼里的她恐怕连一根头发都觉得赢弱。
明冬青脸颊贴着他胸口,片刻也不想离开,鼓着脸,哼地一声,两手依然抱住他的腰不放。
他若能不要把她丢在家里,她一定吃好又睡好!只是这话说出口一定会被他取笑,她也不能胡闹耍赖不让他出远门。
“我好饿。”这会儿她真的觉得饿了,饿得头昏眼花,全身都在抗议,身子却直接赖在他身上不肯动。
元胤昀没有责怪或其他,一听她喊饿,直接横抱起她,坐到桌边,夹起一块糖藕喂怀里的小女孩。
“快吃!”他有些横眉竖眼地命令道,动作却那么轻柔。
又松又香的藕仍有点脆,冰糖浸透了米心,粘软滑腻,却温润温润地甜了心和口,桂花与藕香像调情一般,却又那么含蓄,嘴里像吃进了满满的温柔与疼惜。
她也跟着夹了一块喂他,难得的亲昵一下子化开了她脸上所有闷闷不乐,也化解元胤昀的故作冷漠,吃下她喂来的糖藕,心里泛起另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