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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被单位派遣出了趟小差。
说小差，一指时间短，仅有一天的时间；二指办的事儿也不大，只是开一个会；三指出差的地儿也不够繁华，去的是我们地级市政府所在地。
说是开会，实际上是听一场学术报告。
现在这种事儿特别多，属招商引资的一部分。
意为洗脑。
其实真正听的并没有什么主要领导。
其实真正该洗脑的是在部门里说话算话的主要领导，我们这些说了不算的，听了也是枉然。
上面文件是给主要领导下的，但主要领导总有忙不完的大事儿，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儿，只有我们这些人代劳了。
听了一会儿，我便开始打起了哈欠，扭头看看，场子里百十来号人，已有七八个爬在那儿睡觉了。
我不知他们是昨晚遇了熟人喝多了酒，今儿还没缓过劲儿来；还是从县城来了大城市，搞了什么活动，一晚没睡，这会儿才真正犯困了；当然，也不不排除象我这样的，本来就是为别人听的，听也行，不听也行，讲的好听，能听下去，讲的一不好听就犯困的人。
总之，不是我一个人已经犯困了。
这些年，各地请来讲学的专家不少，同当今社会的任何行业，任何部门，任何团体一样，鱼龙混杂。
也有讲得好的，人一听就听进去了，怎么也不想睡。
但大多数是今天这位这样，听不了几句，就觉来了。
不论哪位来了，自我介绍时，不是就发表了这论著，就是说出了那书的。
架子搭得挺高，一张嘴，就露出前门牙来了。
几斤几两一目了然。
就在我要把头转回来的时候，眼光里却落进了一只手向我摆动。
哈！原来是我大学的一位同学，是住在我上铺的兄弟老山羊。
这家伙读大学时，不会喝酒，却偏偏讲义气，每回喝酒都是一杯不拉地倒进自己个儿的肚子里。十回就有八九回是被我们扶回来弄到他那个小窝里的。
每每睡到半夜，上面听得哗啦啦一片声响，老山羊开始出酒。一片又一片狼籍从我床前掠过。
同学们戏称我是水帘洞洞主。
出完酒，老山羊爬在床是哼哼，我还要起来清理他的呕吐物，为他递上一杯水。
对老山羊也挥挥手，转回头来坐了没一会儿，手机响了，是短信，老山羊约我出去坐坐。
既然报告听得人昏昏欲睡，那自然远不如老同学出去叙叙旧。
没一会儿，我们先后从会议厅退场。
过一会儿，我们坐在了一家烧烤城的桌子的两边儿，烤肉和啤酒一上桌，我们便开始慢慢的喝了起来。
坐了没多大一阵子，老山羊就情绪激动地给我讲起了他昨天参加的一位老农民的葬礼。
老农民是他读高中时一位同学的父亲。
老农是在老山羊所在那个县一个叫红星的乡，全家种有十来亩地为生。
此县属农业县，地下没有资源，比如石油，矿产，煤碳之类；地上也没有茂密的森林与珍奇。
为了引导农民致富奔小康，本县制定了因地制宜规模性种植的规划。比如a乡全种葵花，b乡全种西瓜，c乡全种番茄，d乡全种高粱等。
为了配合此项工作，县里制订了各乡的种植任务，让乡政府想办法劝说农民完成种植任务。
与此同时，又号召农民自己组成葵花协会，西瓜协会，番茄协会，高粱协会等，协调种植和销售。
县政府招商引资工作也没有停下，引来了植物油厂，果汁厂，番茄加工厂，联系了酒厂等。
开始大多数农民并不买帐，所以没能多少跟了乡政府的号召走的。
可是第二年就不同了，乡政府一宣传，农民就大多数跟着种了。
为什么呢？
原来，第一年种的人少，引进来的加工厂之间为了抢原料，纷纷抬高收购价格，跟了乡政府号召走的，既卖得快，又卖的价格高，还不打白条，现场结算。
第二年，也就是去年，跟了种的农民也同样得到了实惠，因为又有几家加工厂在本县落户，收购的价格和方式与前一年相差无几。
到了这第三年，情形变了，农民种出来的番茄不好卖了。
怎么回事儿呢？
其一，原来这番茄的产量大，单位亩产卖的钱多，一时种其它作物的也纷纷改种番茄了。
其二，周边各县的情况也和这个县的情况差不多。
其三，受市场的影响，番茄酱的价格呈现下跌趋势，摇摆不定。本地有些小厂不敢过多购进原料，怕赔本。
一时间，农民的番茄堆积如山，到处找不到买主。原来说好的到地头收的，现在也没有一个人，一辆车来收了。找乡政府，政府也说没办法，指给农民都上那几家还在收购的厂家去卖。
这样，那几家厂门口排起了几里路的番茄车的长龙。
这几家厂子虽然在收，但价格低了。但对农民来说，价格低了也得卖，总比烂了倒掉强。而且番茄的保质期又短，更得早出手。
实际情况是，这几家厂子虽然还在收，但也怕赔本，不敢过多积压原料，一边生产，一边收购。
这样，门口排队的番茄只能跟了厂子的生产量，慢慢往前移。
大多数农民排了好几天队了，还没有轮到过秤。白天就守在车前，晚上铺几个化肥袋子在车下睡觉等。
哪阵子前面的车队往前移了，得赶快起来发着车紧紧跟上去，稍一迟慢，就会被后面的车子赶过来占了前面的空隙。
老山羊同学的父亲，62岁，患有高血压，冠心病的老农民，就这样在他的四轮车旁守了四天，四轮车下睡了四个晚上，喝了四天冷水，吃了四天干馒头。
就在那最后一天的凌晨四点半左右，在车下睡梦中的老农，听见一阵子车响和呼喊。忘了自己是在车下睡着的，猛往起一站，头碰到了四轮车的车底上，不一会儿，就离开了人世。
最后，老山羊情绪激动地说：“为卖一车番茄，一个老农送了命。如果不是政府鼓励种番茄，怎么会导致今年的番茄卖不出去，本来说好是订单农业，可是到了时间，政府就不管了。还得农民到处跑着卖。”
我说：“说起来，政府的初衷是想让农民通过规模化种植，实现富裕的。只是对市场的变化缺乏应有的防范措施，其实可能也是没有想到市场变化这么快。”
老山羊说：“哪是只为农民，只为农民会干这种事儿吗？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政绩，都在搞政绩，搞短期工程。你没见我们县那下水道，换一个县长，挖开来修一回，开头是细的换粗的，后来又是铁的换塑料的，今天挖下水道，明天又挖开把电线埋到地下去。他就不能一次性弄好？好好的街道，过两天就挖得坑坑洼洼的。”
喝多了酒，加上情绪激动，老山羊又犯了憨直的老毛病，越说越没个谱了。
所以，后面的一些话我就不好往上写了。
总之，我要说的事是，一个老农民就这样子为卖一四轮车番茄，忍饥挨饿，在荒地里被蚊虫叮咬了四天四夜后，连困带累，营养不足，于睡眠不足中碰死在了车下。一个家庭遭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我想说：“问苍天，老农死了，谁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