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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年期妻子
失眠
你被卡得这么紧，我不能阻止你扑腾
那么多碎屑溅落在我身上
你还会继续破碎
亲爱的，有些是可以放弃的
比如，你手心里最后一点绿
甚至你眼里的金黄
我们都老了，夜色一层层落下
来，慢慢合拢你的身体
今夜，我从一首诗里浮上来
静静地看着你蜕皮
罗嗦
我缩了缩身子，便于你行走
你开始抖落鸡毛蒜皮
想想也是，我们的日子没有花枝招展的情节
你一直拒绝我诗歌里的月亮
我欠着你一座城池
的确应该向你再弯曲一些
这个下午，阳光燥燥的
你用密密的针脚，将我们的爱
再缝合一遍
多疑
我们说到盐，希望日子更有滋味些
你突然亮出刀子，探了探我们之间的距离
坚持认为，这么空阔的缝隙
一定有一个女人在散发着香水味
我立即变得很小
仿佛，我诗歌中的那个女人
被你撕扯，一下一下一下
我不知，究竟该为谁疼着
坏脾气
你把大片的毒扔过来
我发出脆裂的声响，怀里的诗歌散落一地
我知道，你有太多的苦
每天被烟火熏烤，已黯淡而多皱
我未能带给你成片的金黄
甚至翘着锐角，让你疼痛多年
现在，我俯下身子
轻轻握握你的刺
和你一起变老
你在我手上变老，或者更老
我试图抚平你身上的折痕
这些年，我爱你的方向有误
我想放弃诗歌里的房子，和你一起变老
就像现在，我们说着鲜艳的往事
说着说着，夜就深了
一片月光，从窗口斜斜地铺了过来
二、青春期儿子
叛逆
你翘起锐角，划伤我的中年
向另一个方向走，我抓不住你
你排斥我的语言中的柔软部分，也排斥暴力
你甚至挣断了我凝视的目光
你还在加速我的衰老
儿子，我想轻轻触摸你，就像从前
你在我手中发芽，幸福的痒蔓延我全身
现在，我的手心很小，也很空
上网
我知道你陷进一种网里
街灯惨白，我一个人对抗着夜色
此刻，你一定在快乐地消耗着自己的未来
这几年，我可能被另一种网卡着
一直试图用暴力阻止你下沉
这一次，我想轻柔一些
我们坐下来，谈谈上网，谈谈高中的功课
可是，县城很静，我不知道
你会从什么地方浮上来
早恋
你在镜子里晃动着蓓蕾
我知道，你已经进入了雨季
想告诉你，有些花不能开得过早
比如爱情，绚丽而多毒
你潮湿着，在功课的缝隙攀爬着早恋的藤蔓
我不能牵引你到有光的地方来
那天上午，我狠了狠心
撕碎了你手中的花瓣
希望你变小
让我们回到从前，比如，你两岁
那么小的手，摇摇晃晃地走
我眼里的阳光跟着晃动
如果更小一些，你就是一枚种子
我深信你能长成星星
或者，你上小学二年级，一幅毛茸茸的样子
那时，你没有这么多的刺
如果你长大
要么，你干脆大一些
在大学校园，长成一棵树的模样，并英气逼人
我的幻想再次溶解在你功课的水分里
城市拥挤，我们非工非农非商
留给你几首带着苦味诗，能有什么用
我担心你长得更大
今天上午，我在超市被物价压得很小
突然看见，你驼着身子
像我这样老
三、办公室里的我
一张桌子
被一张桌子摩擦，这些年
我已适应了它的边框和硬度
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以固定的形状
与电脑、打印机、公文构成钝角
我需要继续妥协
桌子让我保持干燥
如果我倾斜，势必产生裂痕
比如，拨弄体内的浪花
毛茸茸的尾巴，就会
从桌底露出来